How To Find A Cat In Trash

文/凡提

第二集

男主角一屁登天，消失无踪，老爹派出了一万天兵寻找他。男二在灯下缝撕坏的衣裳，只听得远远近近，漫山遍野，一万天兵敲锣打鼓地找男主角，“我们天界的元帅，无敌的战神，他不见啦他不见啦！”，这般热闹，男二不禁皱眉了：老爹这是在找弟弟，还是在给魔界通风报信？

自他出生以来，天魔两界以忘川为界，守了上万年的和平条约（1）；只是近千年乱象四起，妖怪肆虐，天界和魔界都派兵出门抢怪兽，抢着抢着就打起来了，打出来一些边界摩擦，回家后为了申请奖金和预算，给这些小规模械斗起了响亮的名字：涂山之战，昆仑之战，诸如此类。男二也跟着瞎掺合，他没递申请（后妈也不会批），没奖金？无所谓，我爱打怪兽！男主角痛快地接纳了他，男主角是个远程弓箭手（2），男二是剑客打前锋，厮杀中兄弟同心，所向披靡，只是，一旦怪兽残血，必须让男主角来砍头，如果一不小心抢了，男主角这个小气鬼，马上追着男二喝一壶。兄弟俩有福不同享，有难却同当，男主角打怪受了伤，后妈又兴师问罪，男二认真地看着后妈说：“我答应过你，一定会保护好弟弟的。既然没做到，就是我的错！”（3）自己钻进小黑屋，插上门，偷看后妈的反应。后妈十分满意地走了。猫把额头抵在窗棂上，通透的眼睛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被窗棂一寸一寸地扯碎。

她从来没有回头。

几天后男二被放出来，振臂一呼，又去打怪兽了。他吸取了教训，制定策略，暗中控场，危急时一把抓住莽撞的男主角，对方回头，染满怪兽鲜血的手也抓住他，笑道：“兄长，你别拖我的后腿哦！”

男二又气又嫌手脏，但“兄长”二字让他心口一热，柔声道：“你可以在这个点站一下桩吗？直到我叫你放箭。”

“好！”

弟弟还是可爱的。傻人有傻福。男二把丝线在小虎牙上一抹，线断了，衣裳也缝好了，千堆雪一般落在他滚烫的皮肤上。火毒没消多少，他却已用光了大部分灵力，于是衣裳也只好亲手缝了，无所谓，我爱织衣服！衣料的经纬分布，和棋盘、天文地理也是相通，世间万物运行的原理，一旦窥破，天旋地转，乐趣无穷。若要他起高楼，那么琼楼玉宇，他也能一砖砖砌在脚下，一袭白衣登高望远，只见一万天兵还在敲锣打鼓，魔界那边鬼火闪烁，不禁恨道：老爹！你要开战，你要夺弟弟的兵权，你还记得他是你唯一的嫡子吗！——下作！

……喵言喵语地骂了半天。既然我无名无份，人微言轻，做不得什么，那私下骂人总可以吧，泄了愤，至少心理健康呀！骂出了一身汗，终于困了，蜷身滚上床，忽然一瞥头顶上高高悬挂的一团蚊帐，懒懒地想：为什么整个天宫里，只有我的蚊帐从不放下来？（4）

大概，我的蚊帐也有自己的想法吧……

沉沉睡去。

第二天，还是没有男主角的消息。火毒又攻心了，汗珠子像小蛇一样在男二身上爬，天宫的空调坏了！后妈正急着找男主角，无心管这些内政。猫急忙变了一把冰蓝小风扇，又想着去鲤鱼池泡脚——可是这光天化日的——好热啊，不管了！跑到鲤鱼池边，一尾锦鲤跃出水面，他才猛醒起：如果泡脚下了火毒，满池锦鲤岂不是要死？

不行。

鱼要好好活着。

忍一忍吧。他不怕热。倒是非常怕冷。

到了傍晚，后妈终于想起空调，派人修好了。男二带着吃梦小鹿去上夜班。小鹿在布星台上焦躁地蹦来蹦去，表示天界太多结界了，梦不够吃，它想去魔界！“现在不可以啊。”男二对它说，“你想我被安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吗？且忍一忍，有什么吃什么吧。”

小鹿不高兴地走了。男二有些伤感：他无所谓自己受委屈，却不想小鹿受委屈。

第三天，还是没有男主角的消息。男二去图书馆查小珠子的资料，手臂上的烧伤却点着了好几本书，差点酿成火灾，化水灭火又消耗了灵气，真是倒霉的一天。

第四天。男二捂着手臂上的烧伤，忽然感到一阵寒意。他悲哀地想：弟弟恐怕凶多吉少。一万天兵回来了，男二经过南天门时正碰上他们吃盒饭，忽然，很多士兵转过头来看着他。

“夜神殿下。”

“夜神殿下。”

“夜神殿下。”无数的声音说。

猫顿感毛骨悚然，弟弟才失踪了四天，你们要见风使舵，也别对着我呀！通房大丫头上前打招呼，今天眼神倒不涣散，但十分古怪，“殿下好兴致，正要往哪里去？”

“我是来找你的。”男二懒得跟他废话，“那天晚上，我走了之后，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
“男主角失踪了。”

“——怎么失踪的？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大丫头古怪地说，“反正么，后妈正在查。”

男二盯着大丫头的脸，心想：好。你把我给卖了。也罢，谁叫我和你的主子，兄弟情深呢——有福不同享，有难却同当。习惯了！

他等着后妈来撵他。这一晚却极安静。只有小鹿在哀鸣，它饿坏了——男二布完星，抱着小鹿从布星台一跃而下，青冥浩荡之底，一个峡谷中，藏着他依山傍水的人间别墅。这是他按照“桃花源”搭建的地方，他在这披上青衣，散开头发，水里倒映出碧玉织成一段锦的少年，夜风穿过波光粼粼的水面，灌入他宽大的衣袍里，火毒错觉消了大半，清凉自在！

小鹿高高兴兴地去找吃的，土地公则赶来了，谄媚地大喊道：“碧落公子！”——碧落黄泉，是男二在凡间给自己起的别号，意思是“我下凡来透口气，谁知一看，到处都是领导们的屎尿屁！”当然，他自知也有一份责任。老爹订的历法不准，他作为夜神也只能按照老爹的历法布星，人间通过观星制订的历法也自然是错的；四时不准，有违农时，粮食欠收，饿殍遍野，饥民流窜，乱世人要么落草为寇，要么从军打仗，死后飞升成仙来当天兵，哟，都是草包。人间就是天界的下水道，如今下水道脏污淤塞，迟早浊水上涌，泛滥到天庭去。迟早的事，迟迟早早的问题，男二无法视若无睹，但也无能为力；他所能寄望的，也只有弟弟了。弟弟现在还很幼稚，等他心怀天下的时候，男二愿意把一切都说给他听。（5）

“这样的非常时期，没想到公子会来呢！” 土地公说，“天界已经失去了元帅，不正需要您坐镇宫中吗？”

男二心想天上天下怎么都一样，权力更迭是数学题吗，二减一就等于一吗？一个没有背景的私生子，凭什么参与权力的角逐？残酷无情，高高在上的领导们，都乐于踏着他跳舞——男主角若有个三长两短，后妈首当其冲弄死男二，或打个半残丢小黑屋，让他生不如死；老爹则终于找到借口，可以立几个侧妃，神的一生如此漫长，还怕没有新的孩子吗！他幽愤万分，只叫土地公，拿酒来！土地公搬来十坛酒，男二又没了兴致，说：“你喝吧。”

他独自坐在月光里，静思修行。小鹿回来了，吃得醉醺醺的，大概吃了不少美梦吧，忽然吐出一颗梦珠，男二一看，这是一颗相当常见的童年梦：被父母丢进垃圾桶里，惊恐地大哭，父母再没有回头。

但有时候，有些梦里，父母回头了，守得云开见月明，梦珠散发着圆满的光辉。

自从当了司夜之神，男二就在思考一个问题：什么是梦？

梦，不过是想象的泡影，轻盈易碎，男二却认为：梦，是令人生病的负担。有了美梦，会对现状失望；有了噩梦，更对现状彷徨。失望，彷徨，痛苦，悲伤，皆因我紧紧抓住的一线希望之梦，是一条垂下阿鼻地狱的蜘蛛丝——明白到这点的男二，做了一个冲动的，他日后要痛悔的决定：如果小鹿吐出他的梦珠，他就用暴力手段将其摧毁。那个为了身世彷徨的梦，毁了吧！那个合家欢的美梦，毁了吧！过去，那个懦弱的自己，那个天真的自己，多丑恶啊，我宁肯没有欲望，这样我便刚强了，反正我什么也没有，正好，我什么都不要！

清晨时分，男二抹掉土地公的夜间记忆，牵着小鹿返回天庭。接下来每一天，他都如法炮制，直到第十天，通房大丫头来了，请他到南天门外点将，准备迎击忘川河畔集结的魔军，并且说：“殿下放心，只是让您走个过场而已，万事有我操持。”

男二笑了笑，要不是火毒还在，他真想把大丫头塞到狗嘴巴里，用象牙把他插着。

南天门外，有：九曜星宫计都星君，天枢宫贪狼星君、天璇宫巨门星君。通房大丫头把男二望星君中间一丢，就回去给老爹复命了；一时间大眼瞪小眼，十分尴尬。

男二的尴尬处在于：自己身为夜神，星君本该由他管；结果这些人都跑到男主角帐下效命去了。如今男主角失踪，男二不得不面对他们，有种脸在发绿的老公看着三个出墙红杏的尴尬。

三个红杏的尴尬处在于：天界都修甲兵，夜神殿下却一身布衣来点将，望那儿一站，像一株秀雅端严的玉兰树，即使是端严，看上去也太柔和了，有种不知道带着玉兰树怎么打仗的尴尬。

男二咳了一声，只好胡说道：“诸位——男主角与我们同在。请相信，当我们朝着魔军冲锋时，他的箭雨会一如既往地降临，他若在，便是我们的领袖；他不在，便是我们的信念！”

星君们沸腾了，也纷纷表白。计都星君说：“是的！当年出门打怪兽，元帅亲自把我从怪兽嘴里救了出来！”（6)

“第三次天魔大战，我掉进忘川，元帅亲自把我从忘川里捞了出来！”

“元帅在虞渊救过我的胞弟！”

第三次天魔大战是什么时候？虞渊是黄昏还是一条沟？算了。男二心想，你们就是一群拍马屁比打仗更响亮的草包，对吧！又想到魔界也是一群草包。草包与草包相撞发出阵阵闷响，这种天魔大战谁要看，是不是该加点什么才好！

过场走完了，男二回老爹那儿复命，一进议事厅，就被两个守卫反扭双手，按在了地上。他抬头，只见殿上坐着两位领导，后妈杀气腾腾，老爹义正辞严：“快认罪，后妈觉得你暗算了男主角！那天晚上，你是不是去了男主角家？”

终于来了。没想到花了整整十天。

（待续）

注（1）：第二集，男主角跑去吓跑魔军，说：神魔大战以来，天魔以忘川为界，互不相犯。守了万年的规矩。魔界公主提到涂山之战，应该是边界摩擦的小型战役，不算正式开战。

注（2）：第二集，男主角说：你要开战，先问问我的凤翎箭。远程战神，所向披靡。

注（3）：四十五集，男二回忆后妈把他关小黑屋，表示“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弟弟，我不会伤害他”

注（4）：男二床顶的蚊帐从来没有放下来，哪怕被电瘫的日子里。

注（5）：理论上历法是观天象的结果，但这个剧可能想映射狗逼领导吧，男二是按照历法来布星的。十九集，因为思念未婚妻，男二把北斗星布反了。

注（6）：五十二集，诸将领放男主角离开先贤殿的时候，激情表白。于是抄了过来。